【秋雨有来信】(42

分类: 365bet体育滚球 发布时间: 2025-10-05 13:05:58 作者: admin 阅读: 1065
【秋雨有来信】(42

(四十二)烦人的狗们(一)

秋杳盯着屏幕上那只呲牙的杜宾犬头像,指尖悬在对话框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并不想回复李向翊。 不是厌恶这个人。而是那人心思单纯,直来直去,甚至有点傻气。她只是不想给他任何继续误解的信号。 她读高一的时候,李向翊读高二。 有一次,秋杳的月考成绩滑铁卢,她捏着卷子躲在楼梯拐角,眼眶发酸。 听到脚步声咚咚咚地靠近,是李向翊。他刚训练完,额发还滴着汗,校服外套随意甩在肩上。秋杳下意识以为,因为从幼儿园两个人就认识,他至少安慰一句“下次考好就行”。 结果,他高大的身影堵在狭窄的楼道里,眼睛亮得惊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秋杳,别管那破分数了!你跟我好吧,我以后肯定能养活你。” “……”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秋杳当时就懵了,李妈妈从小爱开玩笑,总指着她说“这是我家的儿媳妇”,秋杳小时候不懂,大了只觉得是长辈无心的戏谑,尴尬地笑笑就过去了。 可李向翊,他好像把那些玩笑话全盘接收,当成了某种既定的事实,并且在他简单直接的世界观里,顺理成章地认为,到了年纪,就该让她兑现。 自打他情窦初开,他对她表达关心的方式,就是训练间隙硬塞给她一瓶她根本不喝的运动饮料;放学路上不由分说抢过她的书包;甚至在课间操时,隔着乌泱泱的人群,眼神也锁住她。 秋杳试过跟他讲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我们只是邻居,是朋友”,李向翊拧着浓眉,一脸困惑;她也试过冷脸相对,甚至故意绕路走,可他那股性格就不依不饶地凑上来。 面对这种头脑较为简单四肢却很发达的一根筋,秋杳是晓之以情不行,动之以武不行。 所以,当得知李向翊暑假要去邻省参加为期数月的封闭式集训时,秋杳几乎是松了一口气。那段时间,他发来的消息,从每天十几条汇报日常琐碎,什么“食堂的鸡腿还行”、“教练骂人了”,到后来渐渐变成询问她:“秋杳你怎么不回消息?”、“是不是生我气了?”,她都刻意忽略了,回复变得简短而疏离。 后来,妈妈这边工作稳定,她也顺利转学来了港城,干脆换了本地号码,没有特意通知他。 —— 而且现在,秋杳每天光是应付程斯聿那黏黏糊糊的劲儿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手机屏幕又固执地亮起,她瞥了一眼那个杜宾犬头像,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眼不见心不烦,开始专心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等洗漱完爬上床,想刷点短视频放松一下,手机又开始噔噔噔地振动。 …… 秋杳太了解李向翊了,直接让他别烦自己,那只会招来他更猛烈的信息轰炸。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尖一点,把李向翊的聊天框设置成了免打扰,世界总算清净了点。 指尖滑到朋友圈,她带着点小郁闷发了条动态: 秋天的小苍耳:【鉴于噪音污染持续超标,现正式启动“耳聋模式”。[捂耳朵.jpg]】 很快,动态底下就冒出了一串点赞和评论,有调侃的,也有表示同感的。 秋杳刷了会儿视频,看到小红点,就点开朋友圈想看看反应。手指刚划下去,一条最新留言赫然撞进眼里: 【呵,朋友圈发得挺欢,装看不见我消息?】 秋杳一愣,于是切回微信聊天界面。 果然,程斯聿的消息安静地躺在上面,时间显示是一个多小时前: lazy dog:【我要吃板栗饼,你把剩下的给我拿上来。】 (十分钟后) lazy dog:【?人呢】 (又过了一会儿) lazy dog:【内涵谁呢,是内涵我给你发消息?】 秋杳:“……” 她几乎能看见程少爷此刻的模样,肯定拧着眉毛,嘴角撇着,一脸“我很不爽快来哄我”的表情。 她赶紧敲字灭火:【没那个意思,不是说你,我刚才没看到。】 单说一句好像有点干巴,想到好像程斯聿挺喜欢兔子的,秋杳在表情包界面里飞快滑动,精准地选中一个粉白柔软的垂耳兔,大眼睛水汪汪的,十分呆萌。 [垂耳兔啃萝卜.jpg] 发送成功。 —— 没什么意思,程斯聿可觉得太有意思了,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书桌上,发完最后那条质问,就把手机反扣过去,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但是耳朵又捕捉着任何可能的提示音。 手机终于震动了两下。 程斯聿几乎是立刻把它捞起来,看到秋杳的回复,尤其是那个可爱的垂耳兔表情,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但心里那股憋了一个多小时的气还没完全顺下去。她回去那么久,就一点都没想起他。 枉他晚上还绞尽脑汁地开解她让她不要不开心。他十分想问问秋杳是不是压根吃人的嘴短,结果一点都不心软,不见他就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打出一长串控诉: 【回去那么久都不跟我说话,一点都没想着给我发个消息?是不是不见面你就压根想不起还有我这个人?】 打完了,他自己都觉得这话透着一股浓烈的酸气和怨夫味儿,矫情得不行。程斯聿的耳朵尖开始发热,他飞快地长按删除键,把那串丢人的文字清空了。 删完,无名火不仅没消,反而烧得更旺了。他腾地从床上弹起来,在宽敞的卧室里来回踱步。走到落地窗前,习惯性地往下瞥了一眼,楼下的小花圃,今晚黑漆漆的,秋杳没去浇花。 他刚被兔子表情包哄得勉强上扬了几个像素点的嘴角,瞬间又耷拉了回去,比之前垂得更低了。 算了,程斯聿有些赌气地想,她现在在做什么是她的事情,反正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干嘛像个舔狗似的眼巴巴等着她回复,显得他多掉价。 所以,没事的,他只是有一点点在意她没回复消息而已,才不是因为只分开一会就想她想得辗转反侧,找各种理由想要见他。 毕竟程斯聿对板栗过敏。

(四十三)烦人的狗们(二)

清晨的程园,香樟树郁郁青青,被初升的太阳蒸腾出清冽的草木香气,弥漫在微凉的空气里。 秋杳背着书包站在大门口等司机。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过来,是程斯聿。 他穿着板正的深蓝色校服,明明是黯淡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有种清爽的明媚感。 待他走近,秋杳想起昨晚剩的板栗饼,从书包侧袋掏出来递过去:“喏,给你。” 程斯聿瞥了一眼纸袋,嫌弃地耸了耸鼻子,语气欠欠的:“不要。” “我嘴没碰到的。”秋杳耐着性子解释。 “你昨天没想着和我分享,”程斯聿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现在,我、不、要。” 秋杳无语地瞪着他,忍无可忍:“程斯聿,你怎么这么事儿多啊,讨厌死了,我以后再也不吃你买的了。” “又讨厌我啦?”程斯聿非但没恼,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底漾开笑意。 他像是被取悦了,失笑地说,“逗你的,跟吃枪药似的。” 他现在就爱看秋杳生气的样子。 多可爱啊,她那张脸就该像花瓣一样柔软又细腻,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看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偶尔还会给他一拳,力道重到肩膀痛,心却痒痒的,还想犯贱再惹她一下。 …… 秋杳气呼呼地瞪着他:“程斯聿,你烦不烦,为什么老爱逗我,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程斯聿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眼神从她生动的眉眼间移开,微微垂下了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在晨光里投下小片阴影。 因为我想你,我喜欢你啊,但是你看起来不喜欢我,不在意我。 程斯聿在心里忍不住想,他是馋她,每天都想跟她黏在一起做爱。但是现在也越来越在意她,喜欢她这个人。 看不到她,心里就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看到她,又忍不住想招惹,想确认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他这种性格大概率接受不了告白被失败,所以在秋杳生日之前,他一定要让她喜欢上自己,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然后让他们的初夜非常完美。 想到此,他心念微动,刚想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揉乱她毛茸茸的发顶—— “秋杳——”不远处传来一声陌生的男音。秋杳和程斯聿同时循声回头。 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运动外套的高大男生。他个子几乎和程斯聿不相上下,但骨架更宽厚,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线条结实流畅。 大概是赶路急了,男生的额发微湿,肤色是长期运动晒成的小麦色,在晨光下透着健康的光泽。 此刻,他浓眉下的眼睛,牢牢锁在秋杳身上,带着一股子怨气。 待秋杳看清人,讶异地道:“李向翊?” 陌生的名字,程斯聿一下子警惕起来。 “不然呢?”李向翊抬步就走了过来,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走到秋杳面前站定,语气委屈,“除了我,还会有谁从宜南坐了一晚上火车,天没亮就在这儿傻等你。” 说完,李向翊的视线移到秋杳身边的程斯聿身上,眉头一拧,带着敌意和审视,语气不善地问:“你是谁啊?” 这人话中带刺,浑身上下都写着“情敌”两个大字。 程斯聿刚才逗弄秋杳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望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生。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仿佛有火星子在闪。半晌,程斯聿轻嗤一声: “你又是谁?站我家门口。” 再在这跟他逼逼两句,他就叫保安把他赶走。 …… 果然,李向翊不敢置信地环顾了一下眼前这气派得不像话的庄园,又看向程斯聿:“这是你家?” 程斯聿姿态闲适地点头,陈述着事实:“嗯,我家。” 李向翊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噎住了,他转向秋杳,眼神里充满了质问和受伤:“秋杳,你外婆不是说你是借读吗,他是许阿姨雇主家的儿子?” 他声音紧绷道“你没背着我交男朋友吧……” “嗯。” 秋杳被他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烦躁地应了一声,语气极其敷衍,“你还有事吗,我赶着上学。” —— 阳光明媚,万物美好,但在程斯聿眼里,眼前这个男的比乌云还碍眼,越看他心里越烦乱。 他不动声色地往秋杳身前挪了半步,以一种近乎护食的姿态,将她隐隐挡在自己身后。眸光带着冷意,从眼尾斜斜地睨向李向翊: “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她交不交男朋友又关你屁事。” 李向翊立刻梗着脖子呛回去:“这是我问秋杳的事,也不关你的事!” 事事事事事,秋杳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这个字撑爆了,大清早的一个两个都跑来影响她去学校上学。 “都给我闭嘴。”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秋杳怄火地说了声,往前站了一步,直接隔开两人快要撞上的视线,对着李向翊没好气地说:“行了李向翊,你先去找我妈,我现在要去上学,没空在这儿看你吵。” 李向翊见她这态度,心里更难受,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拉秋杳的手腕:“秋杳,你一声不吭跑这么远,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真的很担心你!” 秋杳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 这下,李向翊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心上人躲他,情敌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笑话,他一张脸涨得有点发红,但还是梗着脖子,声音低了些,“…好,我不闹。那你放学回来,我们好好聊聊,行不行?” —— 司机把车已经开到了绿化带路边,秋杳没吭声,然后转头看着程斯聿,“走吧,咱俩上学去。” 程斯聿本来因为听到秋杳放学后还要和这个男的聊天,心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泡,极其不爽。 但秋杳那句再自然不过的“咱俩上学去”,瞬间抚平了他炸起的毛。 他后背不自觉地挺得更直,连呼吸都顺畅了。程斯聿迈开长腿,故意从一脸憋屈的李向翊身边擦肩而过,眼神都没再给对方一个。 就像一个争宠胜利的妃子。

(四十四)挣扎

轿车平稳地驶离程园,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车厢内,程斯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最终定定落在秋杳的侧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人谁啊?” 秋杳解释道:“是我邻居。我们那片地方小,所以我和他从小一直念同一所学校。” 程斯聿立刻转过头,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带着审视的意味,仿佛想从她细微的表情里挖出点什么。 秋杳太清楚他那点儿介意了。 程斯聿这人,领地意识强得离谱,占有欲也浓。毕竟这里是程园,是他的家,李向翊没跟她打招呼就直接堵到人家大门口来拉扯,这事本身就够让这位大少爷不爽了。 而且这属于她的私事,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处理得不清不楚。 她换上一种息事宁人的口吻,试图安抚:“好啦,我替他跟你道个歉,他这人吧,学体育的,有时候说话口气不好,也不是针对你,主要是我没提前告诉他来港城的事,你别多想。” 这话听着是客气,可字字句句都像裹着软刺,扎得程斯聿心口那股火气窜得更高。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锁住她,“什么叫你替他道歉,你俩关系有那么好吗?” 秋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眼神太直接,她原本不想提这茬,毕竟不是什么需要多说的事。 但程斯聿这副不依不饶,非要刨根问底的架势,让她不免招架不住。 她败下阵来,声音无奈:“他之前跟我表过白,我拒绝了。” 李向翊经常做一些夸张的行为来表达他对秋杳的喜欢,但他从来没有理解到她是一个非常不喜欢闹腾和被别人过分注意的人。 程斯聿短促地嗤笑一声,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所以你拒绝了,他还特意跑到港城来纠缠你。” 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过激,烦躁地别开脸,揉捏眉心,缓了片刻,才恢复正常语态继续跟秋杳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秋杳摇摇头,纠正他:“是邻居,不是青梅竹马。” “嗯?”程斯聿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狭小的后座空间里,他的气息几乎将她笼罩。 他盯着她微微闪躲的眼睛,继续追问:“那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青梅竹马,或者白月光之类的?” 白月光—— 秋杳的视线又落到了他的手上,让她可以放下任何抵抗力的手。 可脑海里,却又想起了妈妈跟她说的,如果程斯聿玩腻了,如果他不感兴趣了,对她造成的伤害会有多大。 程斯聿这样的少爷,或许喜欢来得快走得也快,他玩得起,可她呢? 那些暧昧的亲昵,他从未给过任何明确的承诺。 他们都太小了,所以秋杳并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还是那种追逐和占有的感觉。 —— 秋杳抿紧了唇,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平静:“没有,都没有。” “那我呢,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程斯聿还是忍不住,盯着秋杳垂下头的后脑勺问。 他想,现在他并没有像以前那么恶劣不屑地对待她,而且,每一次亲她吻她,她已经不排斥了,或许—— “……没什么感觉。”秋杳没有抬头,声音不大,却干脆利落地击碎了他刚冒头的希冀。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了几秒,程斯聿很想问她,那他算什么,他们这么多天的亲昵算什么。 即便已经预知到是这样的答案,程斯聿还是感到一股被辜负的涩意涌上来,忍不住判道:“所以你只是喜欢我舔你,摸你,却不喜欢我这个人,是吗?还是像以前那样讨厌我。” 秋杳觉得他又开始犯轴了,非要逼她说她喜欢他,上赶着要跟他在一起谈恋爱,上床,他才会满意是吗? 她喜欢又能怎样呢,妈妈的话像是警钟,突然点醒了她,她最近确实是有点陷入于这种偶像剧似的粉红泡泡暧昧中。 那假如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程斯聿突然某一天想和她分手,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迫的,接下来她还能待在德瑞吗? 这份悸动是真的,但现实也是冰冷的。 悬殊的差距,不确定的未来,没有坚实承诺的感情,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学业和前途去冒险? ……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程斯聿却突然伸手想抓住她的手,秋杳缩着,带着点防御的姿态:“不是讨厌你,你……你别总动手动脚我就不讨厌你。” 程斯聿看着她低垂却倔强的侧脸,喉咙里忽然滚出一声短促的低笑,带着点了然,也裹着点自嘲。 这话他也听了不少次,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应对。 他重新靠回椅背,声音清晰,坦荡。 “是么?那真可惜。” “可惜什么?”秋杳追问,目光终于抬起,撞进他的眼底。 可惜他从那一点点的喜欢,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满心满眼的在意。可惜她只是“不讨厌”。 这丁点儿回应,在他汹涌的心意面前,显得那么不公平。 但这些话,程斯聿没说出口。他只是再次抓住她试图藏起来的手,然后贴在自己的胸口处。 秋杳的手心温热,甚至有些汗湿。 感受到他没有进一步的强硬动作,只是这样贴着,秋杳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任他握着。 那里,一颗心正隔着胸腔撞击着她的手。 程斯聿慢慢叹了一口气,挫败感浮现,少年清朗的嗓音里带着委屈和笨拙的坦诚:“秋杳,以前你被欺负也不能全怪我,你实在太漂亮太可爱了。但是我现在知道你不喜欢那样了,我会慢慢改。” 他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冲动是魔鬼,要懂得放长线钓大鱼。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而不是一直靠逼迫。 开始尝试让她越来越开心,对她好,让她一点点习惯他,依赖他。 等她真正喜欢上他,他自然就掌握了主动权。 对,就是这样。 程斯聿自负地想着,他一定可以靠外表和人格魅力让秋杳无法自拔地喜欢上自己。 —— 秋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难得的示弱,内心的挣扎感汹涌而至。 她刚想试着抽回手,就感觉温热的呼吸骤然靠近,是他低下头,意图索吻的姿势。 “喂,在车上。” 秋杳声音慌乱地提醒,眼神下意识瞟向车前方那块隔开司机的挡板。 程斯聿的动作停住,没有勉强地压下去,却也固执地不肯完全退开。他目光缱绻执拗,胶着在她躲闪的侧脸上,最终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了她单薄的肩侧。 男生的手臂也环了上来,把她纤细的胳膊捞起,搁在自己腿上,像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刚说不要动手动脚。”秋杳小声抗议,身体却因为他这依赖的姿态而有些僵硬。 程斯聿反而笑了,眼神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亮光,,“你不讨厌的话,”他耍赖般地强调,声音闷在她肩头的衣料里,“那就不算动手动脚。” 他像是给自己打完气,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补充道:“我再努力一点。” 没有解释要努力什么,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的姿势,直到车子稳稳地停在德瑞气派的校门口。 随即,他动作自然地替她理了理刚才被他蹭乱的头发,又拨开校服袖子看了眼腕表,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利落:“到了,下车吧,要迟到了。” 程斯聿率先推开车门走下去。 秋日的晨风带着凉意,吹动他的校服外套,勾勒出少年略显清瘦却挺拔的背影。霞光穿透薄云,洒在他身上,却莫名透出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秋杳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今天好像有些可怜。 她叹了口气,背好书包,走到了他的旁边。 ———— 校门口熙熙攘攘,这已经是林梦薇第二次碰到程斯聿和那个女生走在一起了,陈柯桥已经告诉了她秋杳的名字。 即便她拼命地劝说自己开始往前看,心里默念着眼不见心不烦,拼命给自己洗脑:程斯聿算什么,下一个更乖,港城这么大,还有李斯聿王斯聿那样的大帅哥等着她。 可是,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飘了过去。 然后,林梦薇就感觉自己像被塞了一嘴柠檬,酸得牙都倒了。 程斯聿此刻简直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一会从包里掏吃的递给秋杳,秋杳摆摆手说不要,他又从秋杳的左边走到右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斜射的阳光。姿态自然得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那里当遮阳板。 秋杳似乎愣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躲开,算是默认了“人工服务”。 —— 怎么像个老妈子似的…… 林梦薇撇了下嘴,心里的酸涩瞬间被冲淡了大半。她觉得程斯聿或许应该安个尾巴放屁股后面摇,学妹可能才会多看他两眼。

(四十五)我病了

傍晚的程园笼罩在柔和的暮色里。 秋杳背着书包回到房间,一推门,果然看到李向翊坐在小沙发上。 一盘切好的水果被放在茶几上,许菘蓝温和地和他聊着老家的近况。见秋杳进来,她便体贴地站起身,朝她笑了笑:“你们聊,我去准备晚饭。” 说完,她轻轻带上了通往小玄关的门,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孩子。 —— 秋杳看了一眼李向翊,放下书包,走到书桌旁,没有坐下,而是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李向翊。 李向翊也站了起来,小麦色的脸上有些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灼人。 “为什么突然就来了。”秋杳问他。 “秋杳……” 李向翊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不是突然,是集训营实在又闷又枯燥。每天泡在水里,盯着池底游到吐。越是这种环境,我越想你。我实在忍不住,就请假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语气恳切,“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你在这边过得好不好……” 秋杳顿了顿,组织了下语言,声音清晰而冷静,“李向翊,我今天白天之所以那么生气,主要有两点。” “第一,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我们只能是邻居和朋友。但你依然用这种好像我已经成了你女朋友的姿态,不停地给我发消息,这已经给我造成了困扰。” “第二,你不声不响,没有跟我商量一句,就直接跑来港城找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你这样做,非常不负责任。” 李向翊被她严肃的语气震慑住,肩膀微微塌了下来,眼神里的灼热也黯淡了几分。 他连连点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提前跟你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不想秋杳真的讨厌他,所以现在只想让她消气。 秋杳看他态度还算诚恳,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她转身走到小冰箱前,拿出两瓶冰镇汽水,递给他一瓶。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些。 她放下汽水瓶,目光直视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我外婆应该不会直接把地址给你。” 李向翊接过汽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喉结快速滚动着。他抹了下嘴角的水渍,拧上盖子才回答:“我妈告诉我的。你外婆跟我妈关系好你也知道。” 他顿了顿,眼神垂下来有些飘忽。 秋杳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心虚:“等等,你从集训营出来,你根本就没训练完吧?” 李向翊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率:“没,跟教练磨了半天,就请了几天假。” 秋杳简直气结,瞪他一眼:“李向翊,你多大人了,能不能别这么意气用事!你那么用功刻苦,训练是你自己的前途。” 秋杳虽然不喜欢李向翊对她这种死缠烂打的追求,但是她同时非常佩服他的学习能力,从小到大,他为了自己热爱的游泳,下了很大功夫。 “没事儿。” 李向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试图用笑容掩饰,“我底子好,耽误几天不怕,大不了回去加练呗。” 老实交代完自己的“罪行”,李向翊开始把话题转向秋杳,语气里带着关切:“你在这里怎么样?阿姨说你成绩进步挺大的,还习惯吗?这边的同学。” 就在这时,秋杳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屏幕顶端跳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lazy dog:【我病了。】 秋杳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手指下意识地就要去拿手机。 李向翊正说到一半,见她心不在焉,甚至要去拿手机,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委屈噌地又冒了上来。“秋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秋杳察觉到自己的不礼貌,迅速收回手,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听着呢,你说。” 但她的心里却像被小狗爪轻轻挠了一下,她忍不住去想:程斯聿病了,怎么了。今天放学就没有和她一起回来,她也不知道他白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受凉了还是发烧了。 …… 李向翊见她走神的样子,开始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急切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我是说,你不要在这里谈恋爱,秋杳,你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要去北城上顶尖的大学!等我考上北体大,我们——” “李向翊,” 秋杳只觉得一阵头疼袭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用手掌撑着额头,坚决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我拒绝你了,咱俩不可能,你明白吗?” 李向翊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别过头,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缓过劲,动作有些僵硬地重新看向秋杳。 —— 从小就认识的人,秋杳太了解他了。 看着他落寞的眼神,秋杳心里也有些不忍。 她尽量放柔了声音:“李向翊,你先回去,好好训练,好好准备考试。只要你不再像之前那样信息轰炸,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和学习,我不会故意不回复你的消息。行吗?这是我们能做朋友的底线。” “……知道了。” —— 两人好不容易达成共识,李向翊也该走了,他还买了今天晚上回宜南的火车票。 暮色渐深,秋杳送李向翊到程园的大门口。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向翊沉默地走了几步,到底还是没憋住,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秋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一下午的问题: “今天早上门口那个男的,” 他声音干涩,“他是不是喜欢你?” 秋杳愣了一下,随即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跑来跟她确认对方对她的心意。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向翊却没心情跟她开玩笑,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穿透她的伪装,问得更加直接:“不是我要想,是我想确定,秋杳,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像把刀插进了秋杳的胸口,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抿紧了唇,避开了李向翊的视线,选择了沉默。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心绪。 李向翊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酸楚狠狠侵袭了他。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像是要挥开什么,又像是在宣告什么:“不管怎么样,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先喜欢你的。” 秋杳看着他固执又受伤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目光平静而认真地看着他,“咱们都长大了,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要只想喜欢不喜欢谁这些事了,想想你的未来,回去好好训练吧。” “知道了。” 李向翊像是被这句话又狠狠刺了一下,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背影在路灯下显得仓促和狼狈。 走了几步,他又停住,却没回头,只丢下一句:“下次…再来看你。” 声音闷闷的,像是还余不肯放弃的倔强。 秋杳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直到消失不见。晚风带着凉意,让她慢慢沉静下来。 她拿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程斯聿那条“我病了”的消息上。 犹豫了片刻,秋杳最终还是敲下几个字:【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四十六)疼死我了

手机屏幕几乎在秋杳消息发出的下一秒就弹出了新的提示。 lazy dog:【心口疼,头疼,手疼。】 秋杳:“……” 这症状,病得还挺齐全。 她握着手机,走回别墅的楼下,朝着程斯聿房间的方向望去。 三楼那扇窗户后面,果然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正杵在那儿,目光投向楼下她刚才和李向翊告别的地方。 两人的视线隔着玻璃和暮色,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程斯聿像是抓包一样,猛地一僵,随即,用力将那厚重的遮光帘彻底拉严实,瞬间,那扇窗变成了一块密不透光的黑方块。 秋杳看着那紧闭的窗帘,心里那点因为李向翊带来的沉闷感,奇异地被一种想笑的冲动冲淡了。 这个傲娇怪……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不知怎么的,就是想逗逗他。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而是脚步一转去了厨房。冰箱里有新鲜的草莓和芒果,都是程斯聿比较爱吃的水果,她仔细洗净,切块,又淋上一点酸奶,装进一个瓷盘里。 端着这盘色彩诱人的水果捞,她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停在程斯聿的房门前。 “程斯聿,” 秋杳将耳朵贴近门板,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你睡了吗?” 门内一片寂静,没有回应,仿佛里面真的空无一人。 秋杳眼底闪过狡黠,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自导自演,故意用刚好能让里面听清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哦,看来是真睡着了,这么早啊。那好吧,这水果我先端回去自己吃啦,正好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呢。” 话音未落。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几乎是应声而开。 秋杳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后的人影,只觉眼前一花。 程斯聿开门,转身,扑回床上的动作非常迅速,他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成一团密不透风的蚕蛹,最后,只在被团顶端,倔强地翘着一小撮乌黑凌乱的头发。 “噗嗤……” 秋杳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端着水果走进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壁灯,光线暖黄而柔和。 她把瓷盘轻轻放在他床头柜上,“起来了,” 看着那团纹丝不动的被子,秋杳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意,“给你切了点水果。不是说不舒服吗,就像你跟我说的,吃点甜的会不会好点?” 被团蠕动了一下,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你不是跟别人聊得挺欢吗?并肩散步,依依惜别……还有空管我死活?” 秋杳故意拖长了调子:“哦,原来有人是因为这个‘心口疼,头疼,手疼’啊?” “蚕蛹”猛地一僵,随即裹得更紧了。 秋杳也不急,就在床边站着。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过了一会儿,那团被子才慢吞吞地掀开一角,程斯聿顶着一头乱毛探出半张脸。 灯光下,他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嘴唇没什么血色,配上那副全世界都欠我钱的表情,倒真有几分病恹恹的可怜相。 看到罪魁祸首还好意思笑!程斯聿看到秋杳闲适地弯着嘴角看他,只觉得酸溜溜的委屈感冲击着心脏。 他猛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揽住秋杳的腰,稍一用力就将毫无防备的她带倒在床上,紧接着一个翻身,结结实实地把她圈在了怀里。 “喂,程斯聿……” 秋杳惊呼一声,话没说完,她就感觉他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埋进了她的颈窝,带着滚烫的呼吸和湿意,胡乱地蹭着。 “别动……” 男生的声音从颈窝传来,他手臂收得更紧,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依赖,“让我抱会儿……” 秋杳被他蹭得颈窝又痒又麻,半边身子都酥了。她象征性地推了他几下,手上却没使多少力气,脸颊微红地低声斥道:“幼不幼稚啊,又没惹你,现在是跟我闹脾气吗。” 程斯聿充耳不闻,依旧固执地把脸埋在她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和胸口传来的暖意。 只有抱着她,他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烦躁和不安才能稍稍平息。 —— 怎么办。 程斯聿心里其实慌得要命。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里。偶尔,秋杳刚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或靠近,就像阳光刺破浓雾,瞬间照亮前路,让他信心满满,觉得胜利在望。 可更多时候,是不知她的心意,是无边无际的浓雾,他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生怕一头撞上冰冷的拒绝之墙,万劫不复。 他现在敢表白吗,当然不敢。秋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只能等,等到她生日,精心策划,孤注一掷。 可结果呢?他毫无把握。 程斯聿的人生词典里,第一次充满了“患得患失”这种窝囊的字眼。一会儿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一会儿又绝望地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可能一文不值。 尤其是想到学校里对她那些虎视眈眈的倾慕目光,还有今天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这种半吊子青梅竹马。 秋杳就像一颗被擦亮的明珠,光芒越来越盛,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他怕,怕自己还没走到她心里,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 “喂,” 怀里长时间的沉默让程斯聿更加不安,他忍不住抬起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酸溜溜地开口,“……你刚才你和他到底聊了什么啊,时间好久,有那么多话要叙旧吗?” 秋杳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醋意弄得哭笑不得,刚想说话,又被他接下来的问题砸懵了。 “我问你。” 程斯聿像是忽然找到了发泄口,语速飞快,眼神较真,“要是我和他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秋杳眨眨眼,一脸无辜:“你不是会游泳吗?哦对,他也会,人家是专业的游泳运动员。” 程斯聿:“……” 他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更臭了。 他不死心,立刻换了个场景假设:“那,要是我们俩同时在沙漠里迷路了,只剩最后一瓶水,你给谁喝?” 秋杳这次连思考都省了,干脆利落:“第一,你们俩吃饱了撑的才会一起去沙漠找死。第二,这瓶水,我肯定自己喝掉,保证生存能力才能想办法求救啊,满意了吗,程小朋友?” 程斯聿:“……” 他彻底无语了,俊脸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想把她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他气得牙痒痒,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加深搂住她的力道。 秋杳觉得他箍得太紧,想活动一下大腿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下一秒膝盖却不小心重重磕在了他坚硬结实的床沿上。 “嘶……”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又生理性地涌了上来。 “怎么了,磕到腿了是吗?” 程斯聿被她这声痛呼下到了,他几乎是弹射般松开了她,动作快得惊人,然后单膝跪蹲在床边地毯上看她裙摆下的腿。 “磕,磕到膝盖了。” 秋杳疼得声音都变了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捂着膝盖,指缝间能看到一块擦破的皮,正缓缓渗出血珠,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程斯聿的心瞬间被狠狠揪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小腿,对着那处伤口,轻轻地吹着气,“我让管家送上来抹药,疼不疼啊宝宝……” 除了在床上,这是程斯聿第一次叫秋杳“宝宝”,是很心疼珍视的语气。 秋杳当然是真疼,骨头都像被撞裂了似的。听到他这么柔软的叫她,她也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疼死我了。”

(四十七)好喜欢你

程斯聿觉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他没有办法接受秋杳这样看着他掉眼泪。 她膝盖上那一小块擦伤不算特别严重,但是有实打实的疼痛感。 管家把药箱送上来后,程斯聿拿出碘伏和棉签小心地擦拭,边擦边抬头观察秋杳的表情有没有不舒服。 处理完伤口,程斯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微用力,把她?抱进了怀里?,用两腿将她?圈起来形成牢固的包围圈。 不是随意地揽着,而是像托着什么易碎的宝贝,让秋杳侧坐在自己腿上,整个人几乎陷进他怀里。 程斯聿用下巴蹭着秋杳的发顶,手掌抚上她的脸给她擦还未干的泪痕,手臂也环着她,是全然包裹与守护的姿态。 秋杳感觉胳膊不太舒服,就在他的怀里挪了下位置,程斯聿以为她又想挣扎,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倾听自己过分剧烈的失控心跳。 “听见了吗?” 咚咚咚—— 秋杳其实很怕痛,但此刻受伤的她异常乖巧,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小声回应:“听到了……你的心跳。” “嗯,好心疼你。” 程斯聿说完,用手掌揉揉她的脑袋,又歉疚道:“秋杳,我前段时间真的很混蛋,不仅取笑你还捉弄你,强迫你,有时候还给你脸色看。 “嗯?”秋杳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我刚才看到你受伤,哭的好可怜。” “那我之前那样欺负你,逼着你让我亲、让我摸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很抗拒,很难过,只是忍着不哭?” “也没有吧。”秋杳的声音细若蚊蚋。 那就是也有过。 程斯聿感觉心脏软成一片,仿佛被浸满了水的海绵包裹,沉甸甸地发胀。他见过秋杳很多样子,倔强的、不服输的、羞恼的。 可是她今天哭了,因为他的原因,让她磕碰到,受了伤,在他面前眼泪滚下来,委屈的哭泣声落在他耳中,比雨伞上的雨点声还要沉,直直地砸进他心里。 她在他怀里实在是太小了,程斯聿从前抱她时,满脑子或许掺杂着不少恶劣的念头,想着怎么哄骗她,亲近她。但此刻,秋杳流露的脆弱让他前所未有地小心翼翼,抱轻了觉得不够紧密,抱重了又怕弄疼她,这种分寸的游移间,是他汹涌却无处安放的爱怜与占有欲。 他单手握着她的腰,往上提了提,让秋杳的目光能与他对视。他看着她,缓缓道?:“秋杳,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也不?会让你?难过。” “真的吗?” 秋杳眨了眨眼睛,抬眼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又翘又长。她注意到他的脸颊和耳朵都泛着可疑的红晕。 “真的,那你可以不要讨厌我,喜欢我一点吗?” 这不是程斯聿第一次和她说这种话,秋杳以往的回答,不过是搪塞,嘴硬,不愿意面对。 然而心意终究难以自控。 即便她清醒地知道妈妈话中的现实考量,明白两人之间云泥之别的身份差异,但此刻窝在程斯聿温暖可靠的怀抱里,被他小心翼翼珍视着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贪恋的安心。 “程斯聿,”秋杳轻声开口,“我从来都没有真的讨厌过你。”她顿了顿,似乎需要鼓起勇气,“我只是……不相信你说的心疼,说的喜欢,说的心动。” “你可以理解为,因为我从小没有爸爸,我看着妈妈一个人辛苦……我不太相信会有始终如一的感情。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那我该怎么向你证明?”程斯聿的语气有些急切,却又努力保持着耐心,“我原本打算,等你生日的时候,正式向你告白。我偶尔也会想,你应该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秋杳抿着唇,没办法说喜欢,也没办法违心地说不喜欢。 事到如今,她必须承认程斯聿的特殊。 她确实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乐于接受那些无止尽的,在外人看来很是烦人的分享,如果不考虑她妈妈说的那些话,她也想拥有他。 她今天在楼下,察觉到程斯聿因李向翊而产生的明显嫉妒时,第一反应竟是隐秘的窃喜,这远比去思考如何向李向翊解释程斯聿的身份要让她在意得多。 毕竟李向翊只是朋友,而程斯聿完全不同,她享受和他之间那些亲密的接触,只是她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段关系,不确定他的亲吻和拥抱背后,是否代表着认真不移的心意。 程斯聿仔细观察着秋杳变幻的神色,鼓起勇气,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说道:“秋杳,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但我明白所有的承诺都需要用行动来证明。我只是觉得和你待在一起特别开心,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你愿意,试着相信我吗?” 他顿了顿,几乎是屏息问道:“或者说,如果我现在就向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这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在程斯聿的设想里,应该是在秋杳生日那天,捧着鲜花,牵着气球,在港城的海滨公园,伴着缓缓沉落的夕阳,点燃他精心准备的烟花,在璀璨的星火下郑重告白,相拥。 可是近来频频出现的情敌已经让他感到焦头烂额,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他的掌心按住秋杳的后脑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不?许她拒绝,也不?许她闪躲。 “好喜欢你?。” 可惜,静了几秒钟,秋杳刚要开口说什么,程斯聿就又害怕地赶紧打断她。 “没关系,我只是先告诉你,但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拒绝我,所以你不要告诉我答案。 拜托,你再多喜欢我一点,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告白。等那个时候,你再不要拒绝我就好了。 秋杳望着他,一时语塞。 少年眼底的紧张和期待那么明显,小心翼翼的珍视感,像暖流一样冲刷着她因过往家庭经历而筑起的心防。 她确实害怕未知的未来和巨大的差距,但此刻,他滚烫的真心捧到她面前,让她那句酝酿中的,关于现实顾虑的拒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任由心底的酸软和悸动蔓延开来。 程斯聿将双手撑在她身侧的地板上,身体大半重量小心地压过去,动作极其轻缓。虽然他们已经亲吻过很多次,但每次几乎都是他带着强势的掠夺。而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亲上去,只是近距离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期待。 秋杳没有抗拒。血色顺着她的耳根迅速向下蔓延,染红了脸颊和脖颈,连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也像微醺般泛起红晕。 ———— 程斯聿于是稍稍放下心来。他想,秋杳即便不立刻答应他,也绝不是因为讨厌他。他愿意相信她刚才说的话。 他指尖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目光落到手链上温润的光泽,修长劲瘦的手指牢牢桎梏住她,锋利的眉宇带着迷乱情绪,语气却含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你愿意戴着了。” 秋杳微微错开视线,残留的泪痕缀在眼角,声音轻得如同露水滑过花瓣,断断续续:“是你送我的珍珠……” “我觉得手腕空落落的,”她的脸颊酡红,眼眶里又涌上些许水汽,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微颤,“但戴着它,这里就不空了。” 秋杳真的很喜欢这条手链,她那时候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可这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眼底装了水晶灯。 程斯聿左看右看,发现珍珠和她的眼睛一样亮,一样漂亮。 他俯下身,凌厉的五官在秋杳眼前放大,他依旧轻轻扣着她的手腕。 然后,一个极其虔诚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四十八)少爷也得吃爱情的苦

午后的阳光透过园艺教室的大玻璃窗,洒在木质长桌和青翠的盆栽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 秦教授的选修课总是带着一种闲适的氛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走进教室。 程斯聿和陈柯桥来的很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陈柯桥看到程斯聿鼓鼓囊囊的书包,就知道他又给秋杳买了一堆面包。 “你又给她买面包? 程斯聿点点头:“对啊,看她喜欢吃。” “啧,我说,”陈柯桥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看别人追林梦薇,不是送限量包就是热门色号口红,你这天天投喂吃的,算怎么回事啊?能叫追女孩子吗?” “她是她,别人是别人。”程斯聿答得干脆,目光扫过窗外,似乎觉得这根本不算个问题。 “秋杳跟她们不一样。” 但话说完,他自己又有点不确定了。他想秋杳不是一个世俗的人,但是她特别喜欢花。 程斯聿看到程园里最近一车一车的玫瑰被送进来,他当然知道这是程振邦在给许崧蓝献殷勤。 看他爸这阵势就知道送花这招对女性大概通用。可他难道要学他爸,也弄一卡车花塞满那间小小的佣人房? 他的手不自觉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也说不好,秋杳就很喜欢花。” 陈柯桥给他出主意,“那简单啊,你可以表白的时候直接给她送一车花,正好快秋假了,你可以把她约出来啊,让她感受到你澎湃的爱意。” 场所、道具、方式…… 程斯聿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怎么才能万无一失,怎么才能让她点头? 他烦躁地伸出手,用力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原本打理得不错的发型被他薅得有些蓬乱。 “我还没想好怎么正式表白,很怕被拒绝啊。”他闷声道,语气懊丧:“感觉她对我好像有点意思,但又因为很多原因不想真的和我在一起。” 陈柯桥:“因为她妈妈?” 自从上次他在园艺课确定程斯聿喜欢秋杳以后,陈柯桥就和他打听清楚了两人的来龙去脉,自然也知道秋杳的妈妈在程园当保姆。 “有一部分原因吧,”程斯聿叹了口气,“我爸那个人你也知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玩玩而已,秋杳估计也怕这个呢。” 陈柯桥故意拖长了声音,逗他:“那你呢?你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我是真喜欢她!” 程斯聿觉得无法置信,在陈柯桥眼里自己竟然是个随意玩弄女生感情的渣男吗? “那正好,你不是想申请英国的大学吗?到时候和秋杳在一块了,等她高三毕业,也和你一起去呗。” 德瑞每年都有为期半个多月的秋假,很多高三学生会在这期间提交出国留学的材料,然后前往学校面试。 程斯聿成绩一直都很好,出国读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起这事,程斯聿语气低落下去:“我还没跟我爸说这事儿呢,也不知道秋杳她愿不愿意。” 他随手把外套脱下来,然后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有些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秋杳还没来,他的嘴角耷拉下来:“我是不是逼她太紧了,喜欢的太明显了。” 陈柯桥伸手拍在程少爷的背上,然后摇头轻叹:“唉,长这么帅有什么用,还是一样要吃爱情的苦。” 门口传来一阵攒动,他的视线一晃,然后意味深长地朝门口的方向冲程斯聿努了努嘴。 “你得抓紧了,你看上了别人也可以看上,想捷足先登的人多了去了。 程斯聿看过去,发现是秋杳拉着夏梨走了进来,而秋杳的旁边,还跟着周扬安。 陈柯桥搂着他脖子在旁边火上浇油:“这个学弟家境也挺不错的,和秋杳还是同班呢。” 程斯聿看着他们并肩走进教室,感觉牙都要咬碎了。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真的限制秋杳和人交往?他顶多就是吃吃没身份的飞醋,在秋杳面前耍耍脾气,用拙劣的手段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在意他。 可秋杳是秋杳,她拥有独立的人格,她不是他的所有物。 虽然他们这段时间亲了抱了,他跟她说他好喜欢她,他们做了很亲密的事情,但情到浓时,她也只是说不讨厌他。 没有说喜欢,就是不够喜欢。 秋杳甫一进门,就察觉到一道哀怨的视线锁定了她。 她看到程斯聿,心里莫名安定了些,随即干脆利落地对身旁的周扬安说:“我和夏梨去那边坐,先过去了。” 她声音温和,却带着明确的边界感,说完便拉着夏梨径直走向窗边,没给任何多余的寒暄机会。 秋杳向来如此,对于不感兴趣的男生,绝不会释放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信号。 程斯聿看着她们走过来,有些愣神。 秋杳穿着合身的校服裙,百褶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马尾辫束在脑后,显得清爽又充满朝气,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一步,两步,停在他面前。

(四十九)王子先动了心

“学长,那个,我们可以坐你们旁边吗?” 秋杳说出口,觉得这问的实在是矫情,造作。惶惑不安,又心酸甜蜜,小女生的心思太折磨人。 程斯聿和陈柯桥同时点头,把放在旁边占座的书包拿了起来。 “本来就是给你占的。” 少年的声音有点低,很有磁性,通过空气传到她的耳膜,感觉黏糊糊的。 夏梨坐在秋杳旁边,佯装不满道:“还有我呢,学长,你这丝毫不顾及同学情谊,眼里只有我们杳杳了。” 秋杳:“……” 她脸颊微热,轻轻拽了她一下:“别说了……” 两个女孩便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程斯聿听不清内容,只看到秋杳的发尾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 他不动声色地往那边挪了挪身子,让两人的肩膀轻轻地抵在了一起。 三十厘米的安全距离,在他刻意为之的小动作下,瞬间缩减为零,她的发尾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秋杳正说着话,忽然感觉到手臂旁传来的温热触感,她微微一怔,侧头才发现程斯聿不知何时靠得这么近。他正垂眼看着她,目光专注,好像在研究她唇边那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秋杳,”他开口,声音很近,“要不要吃面包?” “不要,中午吃得很饱。” 程斯聿却已经把“面包小山”从书包里拿出来,推到她面前:“都是新出炉的,你和夏梨挑喜欢的尝尝?” 陈柯桥立刻在旁边掐着嗓子起哄:“学长~还有我呢!一点都不分给我啊?” 夏梨也跟着笑起来。秋杳的脸又红了,程斯聿则毫不客气地给了陈柯桥一记手肘。 夏梨看着好友绯红的脸颊和程斯聿那几乎粘在秋杳身上的眼神,两人之间那种拉丝般的暧昧氛围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觉得有趣极了,把秋杳拉近些,确保对话不会被旁边的人听去。 “喜欢他?”她悄悄问。 秋杳沉默着。 夏梨纯粹只是想调侃下好朋友,她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答案必然是否定,她觉得秋杳不会承认的,毕竟在她过往的盘问中,秋杳都在说讨厌程斯聿。 ……… “喜欢。”过了几秒钟,秋杳盯着蓝莓面包说。 ?喜欢什么,喜欢这些面包还是程斯聿。 喜欢程斯聿?”夏梨不可置信地确认。 嗯。”秋杳并不犹豫,点点头。 十七八岁的心动,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悄无声息。 老师们总说这是“不合时宜的错误”,所以他们也曾在懵懂中疑惑踌躇,反复试探确认这份心意的重量与真伪。她也曾试图否定,但心跳不会骗人,每一次与他相处的瞬间,加速的悸动,都真切地源于他,仅此而已。 夏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之前觉得,秋杳是那种喜欢而不自知的人,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 她看了看旁边,才极小声道:“几个面包就把你收买了?”她又瞥了眼秋杳腕上的珍珠手链,“哦对,还有这个。” 秋杳慢慢地,诚实地说:“以前是有点讨厌他。但后来发现他其实挺可爱的。” 夏梨瞄了一眼那边表情依旧有点酷的程斯聿,难以置信:“什么?程斯聿学长会和可爱这种词沾边?” 秋杳但笑不语。 “你笑什么?” 秋杳没解释,只说了句:“我给你试一试。” 然后,她掏出书包侧袋里的热饮,用手撕开吸管的塑料膜,将吸管插入到奶茶中,吸了口珍珠,皱起眉头。 “这个好难喝啊。” “你想喝什么?我现在去给你买。”程斯聿耳朵像雷达,秋杳话音刚落,他几乎立刻转过头来,眸光闪动着望向秋杳。 离上课只剩几分钟,夏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程斯聿已经推开陈柯桥,从过道快步走出去了,甚至没问具体要买什么。 “你都没说想喝什么?”夏梨惊讶。 秋杳看着他的背影,语气里有一种笃定的了然:“他知道。就算不知道,他也会把觉得好喝的都买回来一份。” 夏梨啧啧称奇:“哎,你看过《小狗皮克》吗?我觉得他好像里面的皮克,就那种,眼里只有主人小梅,小梅渴了就去叼水,饿了就去找吃的,黏糊糊的……” 她俩这话是正常音量说的,旁边的陈柯桥听得一清二楚,他耸耸肩,调整了下坐姿,好笑道:“所以我们少爷是只哈巴狗?” 夏梨爆发出鹅叫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巴狗也太丑了!程学长至少得是王子级别的吧!” 秋杳眨眨眼,顺着玩笑说:“那我是灰姑娘吗?” “不,”夏梨凑近她耳边,用气声笑嘻嘻地说,“你是美丽的公主殿下。”然后她压低声音,用更小的气音问:“所以公主爱上王子了吗?” 秋杳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程斯聿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拎着好几杯不同口味的奶茶。 午后的阳光在他发梢跳跃,他快步穿过教室朝她走来,眸底映着光,有很浅却很明亮的星点。 秋杳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轻盈的,飘飘然的感觉。 不对。 她在心里悄悄纠正夏梨的话。 不是公主爱上了王子。 是王子先动了心。

(五十)争吵

傍晚,天气转凉,程斯聿照例去高二教学楼下等秋杳。 他从不上晚上的辅导课,自打两人开始坐一辆车回家以后,程斯聿每天都会过来等秋杳放学。 教学楼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如果人少的时候,她会和他并排走出去。 有个秋杳同班的女生路过,她之前经过时,就看见程斯聿在那等人,他个子高高大大,外形条件优越,整个人又拽又酷的样子,自然很吸引人的目光。 现在她下楼来倒班级垃圾,对方还等在那,女生没忍住走过去,面颊微红,“学长,你是在等秋杳吗?” 两人时常在学校一起出现,又背过同款书包,不少学生传两人是一对,但是出去恶意造谣的人毕竟是少数,这种传言几乎没有捅到正主面前过。 程斯聿眼皮都没抬,神色很淡,喉音低应:“嗯。” 看着他的表情,女生也按捺住好奇,如实道:“她下课就走了,我是我们班最后留下的。” 女生离开后,程斯聿垂下眼睑,给秋杳发去消息。 【去哪里了。】 没有回复。他蹙起眉,直接拨电话过去,响了许久,无人接听。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开始盘旋,他又立刻打给家里的司机,得到的答复是秋杳并未过去。 程斯聿是个会对秋杳所有事产生胡思乱想情绪的人,他想起上次外教的事情,很熟悉的恐慌感袭来。 他跨上自行车,立刻在校园里寻找。 ———— 与此同时,秋杳正有些懊恼地站在一片略显陌生的办公楼区。 德瑞的校园很大,新老建筑交错,她要去给秦教授送一包草木种子,却不熟悉这边办公室的分布,绕了两圈差点推错门。 天色渐暗,走廊里的标识看得不太清楚,她准备给夏梨发消息求助。 没成想却在路口碰到了周扬安。 他对这片很熟悉,看着有些茫然的秋杳,低笑了两声:“你走岔了,秦教授的办公室在另一边。” 秋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啊,我不太熟悉这边。” 周扬安笑得更温和了些:“没事,我正好顺路,带你去吧。” 秋杳心里很不情愿,她已经察觉周扬安的心思,不想有过多牵扯。但想到程斯聿和司机可能会等她,她又不想耽误时间,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谢谢。” 路上,周扬安试图找话题闲聊:“看你出来时穿得不多,冷吗?” 今晚气温确实有些下降。 秋杳有些惊讶他的细心,回道:“啊,对,我校服外套在教室呢。” 周扬安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秋杳。”他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喊她名字。 秋杳循声望去,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了什么。 周扬安转过身,正面看着她,昏黄的日光将他清淡的眉目照得温和。 “冷的话,要不要穿我的外套?”他开口,语气却似乎意有所指。 秋杳愣住,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不用了,谢谢,我送完东西就回家了。” “不只是外套。” 周扬安的神情变得格外认真,语速也加快了些,像是怕被打断,“秋杳,我一直觉得你很好,学习认真,性格温柔单纯,也很有自己的想法。我之前怕耽误你学习,想着等好好跟你多接触一段时间再说的,但现在机会很好,我想说,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成长?” 他的话足够委婉,但其中的心意表露无遗。 秋杳沉默了几秒,轻轻吸了口气,不想给出任何模糊的暗示。 “周扬安,”她缓缓地,却异常清晰地说,“谢谢你欣赏我,你也很优秀。但我现在真的……所有心思都在学习上。” 周扬安眼神一暗,下意识觉得这是托词:“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吗?还是已经谈恋爱了。” 秋杳没有回避,她抬起头,目光坦荡而直接,她眼底清澈,映出一种纯粹而坚定的美。 她点了点头,声音不大,肯定道:“是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扬安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想起她和程斯聿的传言,最终只是黯淡地笑了笑,所有未尽的话语都化为了然。 他指了指前方走廊尽头:“秦老师的办公室就在那边,你去吧。” 秋杳抿了抿唇,低声道:“好,谢谢。”她低下头加快脚步。 有风吹过,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地上浮动着斑驳的光影。忽然,一道长长的影子侵入她的视线范围,她差点撞上去。 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秋杳愣住了。 程斯聿就站在她面前,额间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他垂着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身上还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和熟悉的淡淡青松气息。 “你怎么在这?”秋杳惊讶地问。 “找你找了大半个学校,你说我怎么在这?” 程斯聿的声音发紧,他强行压下心里那股像灌了冰柠檬汁一样酸涩凉涩的滋味。 夕阳下,他看到秋杳脸上那层淡淡的,如同自然腮红般的绯色,让她看起来格外动人,却也让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不看他消息,不接他电话,却在这里和别的男生待在一起。 “你和他就有那么多话要聊吗?总能碰到一起。” 上课也在说,下课也在说,因为是同班同学,所以他们的共同话题要比和他多吗? 一个青梅竹马还不够,现在又冒出同班同学。 程斯聿感觉头好痛,他现在纯属头脑发热的愣头青,脑袋里全是她,但是秋杳未必如此。 秋杳想解释,伸手拉住程斯聿的校服下摆,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没有特意和他一起,我只是去找秦老师送种子,迷路了,正好碰上他指个路。” 程斯聿的眼神惘惘的,他又不是傻子,远远地看着他们说了好一会话,也当然知道刚才两人的氛围绝对不是指路那么简单。 “那手机呢,为什么不接电话,哪怕告诉我一声你要做什么去。你难道不知道我在等你吗,我们每天放学都一起走,今天你不在,你没想到我会担心你吗?” 秋杳本想缓和气氛,可听到他略带指责的语气,心气上涌,扬着下巴更?加用?力?地回视他,眼?里透着被误解的恼意。 “我确实没注意,但是我们都在学校,有很多监控,我想你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 程斯聿重重地皱起眉,为她寡淡的态度感到神经都在隐痛,她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但是三言两语揭过去,就好像他的担心他的顾虑全部变成无理取闹,幼稚可笑。 “你也知道是在学校,有监控,那你忘了之前外教的事了?”他语气急促,目光锐利,“你长得这么好看,你自己难道不清楚有多少人觊觎你吗?” 秋杳想辩解:“我没有忘…” 程斯聿想起看到秋杳和李向翊或者周扬安并肩站在一起走路的情形,感觉心脏抽抽地涩疼,“你明明知道我在意,我吃醋,却还要这样,看我这样着急狼狈在意你的样子,你一点都不关心不在乎。” 秋杳愣在他锋利的目光里,险些气笑。 她觉得程斯聿说话总是这样生硬又刻薄,她讨厌被他一次次地质疑。 他们甚至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展现出一种窒息的占有欲。 这对秋杳来说,就像心口长了一块无法挠去的藓,不发作时,是二人感情升温过程里的甜,发作时,就变成刺伤她的利器,又痛又憋闷,根本无从排解。 “所以呢?”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把我身边每一个男生都当成假想敌?还是你觉得,我会水性杨花地周旋在你们之间,跟所有人都搞暧昧,却不给任何人承诺?” 程斯聿自然知道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急躁,心里陷入巨大的愧疚。 他觉得自?己自?私透顶,又开始只顾自己的脾气,他明明说过以后要好好对她,不对她发脾气的。 他想道歉于自己的口不择言,可又?生怕自?己吐出一些越描越黑的话。 他向前走近几步,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声音沙哑地试图缓和:“秋杳,我们别怄气说这些行不行?” “是你在跟我怄气。”秋杳毫不退让地回道,眼圈却微微红了。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程斯聿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他。朝夕相处之下,她甚至渐渐学会包容他偶尔的坏脾气。 可他总是这样,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就不开心、就闹别扭,无论是之前的李向翊还是现在的周扬安,他总是不肯耐心听完她的解释。 她从不缺人喜欢,她曾经幻想中的初恋,是那个能写一手好字,温润明朗的谦谦少年,而不是眼前这个动不动就炸毛。用伤人的话语来掩盖不安的程斯聿。 她望着他焦灼的眼睛,忽然清晰地意识到,程斯聿大概习惯了世界围着他转,也包括她。 而她之前所有的犹豫和不安,绝非矫情。 冷静下来,秋杳的神情彻底淡了下去,像一汪无波的冷水,轻声道:“我手机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是静音。” 她的这种平静落在程斯聿眼里就像一道锁链, 横亘于他们之间的,是一条黑沉的河流,他被锁在河对岸动弹不得,要涉过它,才可能真正触及秋杳的内心。 他问出这问题,同时也扪心自问,他恨不得无时无刻粘着她,关心她,难道秋杳就不会想到提前告诉他她要去做什么吗?她从来不会主动和他联系。 程斯聿不是不相信秋杳,而是觉得在秋杳的世界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之前,他可能只占百分之五,百分之十。 这个问题真正的核心,就这样被秋杳避过去了。 时至现在他才明白,除去二人甜蜜之外,从性格来讲,他是个有傲气的人,秋杳同样也是。 此刻,程斯聿的患得患失已然到达了峰值。 而秋杳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发呆。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

(五十一)冷战

程斯聿觉得,秋杳单方面和他开启了冷战。 白天,两个人还坐在一个车里上下学,但是气氛已经不像从前,秋杳塞着耳机埋头刷平板上的单词,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他几次假装调整坐姿,视线扫过她平静的侧脸,都像撞上一堵沉默的墙。 上游泳课的时候,秋杳早就已经学会了游泳,和夏梨在隔壁水道笑闹,他故意在她旁边重重划水,制造出巨大动静,她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个转身,留给他一池逐渐平复的波纹。 甚至有一次,他们在学校的智慧超市碰到, 有夏梨和陈柯桥插科打诨,气氛本该缓和。陈柯桥嬉皮笑脸地揽过程斯聿的肩膀,对两个女生喊:“赶紧的,少爷请客,选贵的。” 程斯聿不置可否,余光却看到秋杳自己打开手机扫码支付。 他站在一边,落寞地低着头,从裤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看着微信好几天没聊天的置顶头像。 等他再抬头,秋杳和夏梨挽着手拐过货架消失,只留给他一片空荡的过道。 头顶上是冷气口,吹得他头发飘动,心也凉凉的。 到了晚上,他带着后街的板栗饼,去园子里找秋杳想要和好,她正好好地浇花,看见他了,放下水壶立马掉头就走。 程斯聿提着纸袋站在原地,像个狼狈的傻瓜。 每天早上醒来睁眼,想到和秋杳还没有和好,就又一直郁闷到晚上。 他有很?多的话要跟她说,也有一句话想问: [你是不是又开始讨厌我了。] 但这话他没法问,因为他不想听到“是”这个回答。 他只好安慰自己,也许秋杳只是小发雷霆生他几天气,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柯桥说他没出息,吵架了不主动道歉,也不会讨女生欢心,可他心里同样憋屈,忍不住跟好友开始发牢骚,为什么秋杳总是显得那么不在意他呢。 陈柯桥看着焦头烂额的程斯聿,收敛几分玩笑,开始认真出谋划策:“感觉秋杳不是那种耍性子的女生,还是比较好哄的,她喜欢什么,你买买买就完事。” 程斯聿摸着下巴思考,她最喜欢花,但是秋杳每天都自己种。程斯聿生怕适得其反,万一他送被折断的鲜花,会让秋杳觉得他又上次踩踏草坪一样,不尊重植物的生命。 陈柯桥又说:“你还可以请她吃饭,或者看她缺什么呗,我爸在海关那边遇到事就请人吃饭,送点烟酒的,吃喝完啥事都解决了。” 程斯聿说不太行,第一是因为她妈做的饭太好吃了,他俩天天吃着许崧蓝的手艺,觉得外面的东西不过尔尔,第二是秋杳现在根本不给他可以开口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看她每天背起那个旧的帆布书包,程斯聿虽然觉得秋杳这次真的是生他气了,都不愿意和他背同款了。 但仍然忍着心痛,在网上订了个又新又贵又漂亮的书包送到她面前,秋杳只看了一眼,客气又疏离:“谢谢,但无功不受禄。” 程斯聿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原来秋杳比他还难哄,生气起来是软硬不吃的铜墙铁壁。 ——— 陈柯桥的提议失败,搜肠刮肚又出主意道: “我看网上都给喜欢的女孩子抄那个上林赋,织手工花毯什么的,也许秋杳会喜欢这种有心意的手工道歉礼物。” 于是,在秋假前夕,程斯聿熬了几个大夜,对着视频笨手笨脚地织出一条渐变粉色的手工毯子,边缘还缀了几十朵歪歪扭扭的茉莉花。 他满心忐忑地把毯子捧到秋杳面前,秋杳看了看,语气平静无波:“谢谢你。但随便收暧昧男生的礼物,会让人误会我在吊着你。” 程斯聿彻底没辙了。 那点少爷脾气和自信被磨得精光。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担心她安危没错,唯一错的,可能就是那天语气太冲,伤了她自尊。 他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在花园里找到正在施肥的秋杳,诚恳着语气说:“秋杳,对不起,我承认我那天不该那种语气跟你讲话,可是这是事出有因,是因为我担心你,我当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们能不能别为这点小事冷战了?”他试着靠近一步。 秋杳抿唇,从地上站起来,裙摆沾了点泥点,程斯聿想帮她擦,却被她拦住。 随即她轻飘飘的一连串质问向程斯聿甩出来:“你觉得那是小事?那所有担心别人的人,都可以说是别人的原因,是别人的问题,是别人做的不好,让你担心让你害怕了。然后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冲别人发脾气,把所有问题都推给别人,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程斯聿急忙辩解。 “程斯聿,那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也应该知道。”秋杳反问:“你当时有问我前因后果吗,你觉得你那样咄咄逼人质问的语气跟我说话合适吗?” ———————— 夜晚的冷风嗖嗖嗖地往程斯聿脸上拍打。 他们之间的拉扯,试探,争吵,让程斯聿本来的信心百倍逐渐溃散,连日的冷遇和此刻的质问,让他的情绪骤然失控。 “是,我语气不好。那我这些天给你赔罪,送你东西,想尽办法跟你说话,你理过我吗?你这样晾着我,看我难受,是不是特别解恨?特别爽?” “随便你怎么想!” 秋杳咬牙顶回去。哪怕心里知道,真惹恼了这位大少爷,她和她妈妈能不能继续留在这所学校、这所城市都是问题,可涉及到对她人格的质疑,她一步都不愿退。 见她又要走,程斯聿想也没想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肌肤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同时一颤。 他从激烈的情绪里惊醒半分,但话已出口,局面崩坏至此,没法再装作无事发生。 “现在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怎样?”秋杳装听不懂,想抽回手。 “我们两个。”程斯聿握得更紧,盯着她。 秋杳冷笑一声,别开脸。 程斯聿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呼吸加重,胸膛在衣服下压抑地起伏。 他失去耐心,一把将秋杳的腰揽紧,按在了草坪旁边的白色廊柱上。

(五十二)脆弱的她

清冽的香气忽然逼近,无孔不入地钻进呼吸。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秋杳被迫仰起脸,视野里只剩下他绷紧的下颌线与缓慢滚动的喉结。 两人之间其实还留着最后一丝克制的距离,直到他温热的呼吸带着明显的隐忍,拂过额头。 “你想做什么,又要强吻我?” 她瞪人的时候睫毛忽闪着,像两把小刷子,不受控制地轻颤。 程斯聿指尖拂过她的眼角,随即捏着一根掉落的睫毛递到她眼前。 …… 气氛瞬间怪异起来。秋杳看着他的眼睛,炽热难耐,仿佛要把她的脸烧穿一个洞。 她别开脸,低声嘟囔:“幼稚。” 程斯聿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里横冲直撞的焦躁感,声音平静下来:“我说过的,不会强迫你。” 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总是清凌凌的眼睛此刻蒙着倔强,黏住他的视线。 “让我抱一下,行不行?”男生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手臂向前环住她的腰,将人牢牢笼在身前,“好多天没抱了……是我不对。可我难受得快疯了,不知道怎么做你才能高兴一点……我自己也一点都不好过。” 秋杳嘴硬着:“谁说我不开心的,我开心死了。” 他仔细看她,昏暗光线下,她脸上那点强撑的表情骗不了人,明明就是不痛快,却又非要装作若无其事。 程斯聿心头像被暴雨浇过,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明白她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固执,但情绪却奇异地沉淀下来。 他低声说:“秋杳,我们先不吵了,好不好?不敢求你立刻原谅,但不要彻底不理我啊。” 秋杳白着脸推开他,依旧反唇相讥:“汽车撞墙你知道拐了,股票涨起来你知道买了,现在犯错误你知道悔改了?” “……额。” “是是是,怪我那天犯混了,你等我慢慢哄你,偶尔给我个笑脸就行,成天板着脸不跟我讲话,我好伤心。”程斯聿很小心地陪笑了两声,情绪没有任何被指责的不耐,就像乍暖还寒后地面蒸腾的雾气,渐渐熏了秋杳的脸。 只因为他现在竟然学会了低头,秋杳心里那些紧绷硌人的自尊心,微微松动了一点。 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她想勉强扯个笑,最终却只是像只受伤的小刺猬一样沉默下来。 程斯聿复又把她搂进怀里,她终于抬起手,狠狠地打在程斯聿的背上,趴在他肩头,情绪敏感,小声地啜泣起来。 “程斯聿,我不要原谅你。你的道歉一点都没有诚意,你心里根本不觉得我应该生你的气。 “对不起,”他收紧了手臂,可怜兮兮地说:“我只是太想你在乎我了。” “你的在乎,就是要我承担你的脾气吗?” 夜风渐起,带着入秋的凉意穿透单薄的衣服。察觉到秋杳手心的冰冷,程斯聿立刻脱下外套裹住她。秋杳想挣脱,却被他更紧地禁锢在怀里。 “你上次说永远不会让我伤心的。”秋杳的声音闷在程斯聿的胸口。 “是我不对,是我没有尊重你。”程斯聿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这句话。 “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冷。”程斯聿摩挲着秋杳腕间的珍珠手链,她虽然在生他的气,但是没有摘。女生的手腕纤细,薄薄的皮肤底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像是在像他显露柔弱感。 他突然在那一瞬间就想通了,秋杳是否在意他,是否讨厌他,这些在她的眼泪前根本不值一提。 程斯聿抬手给秋杳擦眼角的泪痕,发现她的脸颊也是凉的。 “我们先回去。”随即他揽着她转身,然后摸到她后背隔着外套沁出一层冷汗。 “来例假了……肚子疼。”她喘着气说,在房间外站了会,消耗掉秋杳很多力气,此刻她声音虚弱得像被什么扼住了。 程斯聿愣了下,直接将秋杳打横抱起,往三楼他的房间方向走去,秋杳窝在他怀里,身上那点淡淡的柔软香气缠绕着他。 她皮肤太白了,在夜色里仿佛自带微光,此刻敛眉闭目的样子,有种罕见而褪去所有防备的清冷恬静。 她很少向他露出这种有些脆弱的神色,上次磕到膝盖算一次,这次来例假算一次。

(五十三)英雄主义

程斯聿走的很急,但是抱得很稳。 他将秋杳放在铺着柔软布料的大床上后,秋杳侧过身,下意识蜷缩起来,像回到母体的婴儿,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她肚子不断传来的隐痛。 程斯聿调高了空调暖风,坐在床沿拿出手机,低头搜索生理期的注意事项。 屏幕的光映着他的侧脸,男生的眉心微微拧着,叮嘱秋杳:“闭上眼睛先歇一会儿,” 秋杳没说话,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我去倒热水。需要布洛芬吗?药箱里有。” 秋杳刚软了一点的眼睛又倔强起来,握着一张他刚才给?她的擦脸手巾,手指捏着一角来回滚,将光滑的布料捻得发皱。 “我妈还在房间里等我,你把我送回去,她会照顾我。” 程斯聿没理这句话,温热的手掌自然地贴上了秋杳的脸颊,试探温度。 他掌心的暖意熨帖着皮肤,太舒服了,秋杳闭着眼,睫毛轻颤,竟下意识伸手压住他的手背,无意识地用发凉的脸颊蹭了蹭那点儿温暖。 是柔软的,细腻的触感。 她莹白的肌肤在手心里轻轻磨蹭,细白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能清晰地感知到凸起的腕骨和青筋。 程斯聿喉结滚动了一下,垂下漆黑的眼睫,掩住翻涌的眸光。 想起上次也是在这里,她用这只手上下摩挲,帮他射了出来,他的身体开始近乎条件反射似的筋挛反应。 —— 秋杳蜷缩着躺了一会儿,似乎姿势不舒服,缓缓睁开眼,仰起脸望他,眼神有些迷茫,轻声唤道:“程斯聿。” 她的脸颊连着眼周都泛着红,声音很轻,缠绕在唇齿间,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缱绻。 “嗯。”他应着,转身从抽屉拿出暖宝宝,撕开包装,隔着她的衣料小心贴在小腹,又将她的手腕轻轻掖回被子里。 “程斯聿。”她又叫了一声,好像只是无意识地重复,依赖着这个名字。 “我在。” “前天,我本来想过来帮你拼模型的,”她声音断断续续,很轻,借着扶他小臂的力道慢慢从床上半坐起来,另一只手撑住床垫,身形还有些不稳。 她的目光望向书桌上完成大半的模型,像在对他解释,又像在说服自己。 “我做事情喜欢有一个最好的结果,” 此刻两人都冷静下来,她的话也多了几分娓娓道来的平静。 “拼模型是,学习也是,游泳是,兴趣爱好也是,所有事情都是我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程斯聿将接好的温水放在杯子里,递给她,“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做事情很认真。” 秋杳低着头,给他一个乌黑的发顶。 生理期的脆弱和多思让她放下了几分连日来的倔强,冷战和争吵带来的委屈和后怕浮现。 她忽然觉得,那些坚持和骄傲,在两人之间的不开心面前,似乎也变得没那么不可逾越了。 她吸了口气,声音更轻了:“我希望我以后做的事,都能心想事成,而不是好不容易迈出一步,却又被放弃,半途而废。” “可是我怎么才能心想事情呢?” 秋杳攥住他的小臂,抬起头来,细长的眉毛蹙起,很是困惑。 “我也对你有心动,可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好大。” 程斯聿正要说话,又听她继续道:“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一个不高兴,又像那天一样给我脸色看。我想我大概是受不了的,可是我和我妈妈现在寄人篱下,我难道要次次不得不忍下来吗?” “那种惴惴不安生怕被赶出去的感觉,你这种从小被惯着长大的人根本不会理解。” “我保证,”他凝视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无论咱们俩怎样,你都不会被赶走,会在德瑞安心念完书。” “人是会变的,”她摇摇头,眼底有水光闪烁,“情绪上头的时候,说的话再好听,有什么用。” 她的脸很小,从他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小巧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睫毛。眼圈和鼻尖都红着,强撑了多日的平静终于碎裂,露出底下属于这个十七八岁年纪女孩的惶惑和委屈。 “我明明不想喜欢你的,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喜欢你会有好多不确定和麻烦事,可是你很烦啊,经常在我眼前死皮赖脸地晃悠。” 她的眼泪顺着眼尾往下坠,泪珠决堤似的,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红着眼睛看他。平日里倔强平静的杏眼蕴满水色,看起来可怜极了。 程斯聿抬眸看她,四目相对,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闷痛得无以复加。 他喉结滚动,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她纤细的手腕握住,稍一用力,便将人整个带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前所未有地放大,秋杳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男生垂着眼,将她紧紧环住,一手揽住她单薄的肩,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脑,掌心温暖。 程斯聿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只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涌上心头的怜惜,却又固执地不肯松开。 此刻,他觉得自己心中涌现出了一股很浮夸的英雄主义,英雄无法眼睁睁看着比自己弱小得多的存在遭遇苦难,他也无法对秋杳的哭泣坐视不理。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奥特曼张开手臂挡住怪兽面前的人类城市时,心里蓦然涌起的简单又炽热的憧憬,他要做那个最强的,保护在意的人的英雄。 秋杳心里那条完美的路究竟通往何方,他或许还不完全清楚。但没关系,她可以继续往前走,不必为他停留。 他可以一直跟在身后,对她好,保护他,为她患得患失,只要她开心。 这一刻,程斯聿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彻底败下阵来。败给这个总是倔强,从不轻易向他低头的女孩子。 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痕,程斯聿垂睫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没关系,秋杳,你只管走你自己的路。” “让我来追你,一直对你好。”

(五十四)风波

没过几天,到了秋假前的统一大测验,三个年级同一天开考。 程振邦难得抽出空,自作主张开车送两个孩子去学校。 车内氛围起初平淡,等红灯间隙,他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安静坐在后座的秋杳,随口起了个话头: “秋杳啊,是不是快过生日了?具体哪一天来着?” “是……”秋杳刚开口,还没说完,旁边的程斯聿就立刻接过话,了如指掌地熟稔道: “九月初六,农历的。还剩整整一周。”他说完,还不忘微微侧头向秋杳确认,“对吧?你过农历生日。” 秋杳瞥了眼前座程振邦的背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程斯聿顿时来了兴致,身体往秋杳身边倾了倾,手搭在中控台。“考完试就放秋假了,正好,我们出去玩儿,顺便给你庆生,地方你定,想去哪儿都行。” 程振邦从后视镜里睨了儿子一眼,看他眉飞色舞,恨不得立刻把秋杳带出去的样子,心里默默嘀咕:殷勤又不值钱的死样子,到底随了谁。他关心秋杳,多少是看在许崧蓝的面子上,爱屋及乌。 这小子这么起劲又是为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介入对话:“哦,秋假啊,叔叔最近也不算太忙,要不我带你们出去转转,放松一下。” 顿了顿,男人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咳,我再把你妈妈也叫上。” 秋杳一听,连忙摆手:“啊不用了叔叔,太麻烦您了!我其实打算……” “爸,”程斯聿立刻嫌弃道,“得了吧,你不就喜欢穿个裤衩子跑海边晒太阳看新闻吗,我不同意,我们自己玩更自在。” 程振邦挑眉:“你自己?”他冷笑了两声,随即道:“你驾照考出来了吗,打算带着秋杳是去挤高铁还是挤地铁?” “我可以让家里司机送我们。”程斯聿反驳得理直气壮。 “那合着我不能当司机?”程振邦慢悠悠地问。 程斯聿抱臂往后一靠,点点头:“不能,我没办法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有代沟,压强大。” “好,有骨气。”程振邦也不恼,反而笑了,“那行,今晚你就从我的半山别墅搬出去,顺便我把你那几张副卡也停掉。这下彻底不用跟我呼吸一片空气了。去深水埗或者旺角租个?房,好好体验体验什么叫真正的压强,呼吸一下隔壁炒菜的油烟味。” 程斯聿:“……” 程振邦乘胜追击,继续调侃儿子:“哦对,我忘了,现在那边一个鸽子笼似的房间月租都得三四千港币。看来你只能去老道那个天桥底下睡觉了,我听说那边景观不错,冬凉夏暖的,还能欣赏夜景。” 秋杳夹在这父子俩一来一往的拌嘴中,简直插不上半句话。她张了张嘴,想起妈妈提过秋假可能要回宜南老家看看的事,本来想说出来,结果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根本没给她留缝隙。 红灯变为绿灯,程振邦启动车辆,车里再一次恢复安静。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儿子吃瘪又强装镇定的侧脸,和秋杳那一脸无措但是忍不住想笑的表情,心里算是门儿清了。自己儿子那点小心思,简直跟透明的一样挂在脸上。 虽然还没完全确定,但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对于秋杳这孩子,他没什么偏见,许崧蓝教出来的女儿,性子是好的。 至于家世门第,他程振邦自己选伴侣都没拘泥这些,更不会古板到去干涉儿子。 只是看着程斯聿那副毛头小子急于表现又别别扭扭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忍不住想刺他两句。 —————— 上午的考试科目是“全球视野与批判性思维”,题目量大且难,在英语班的科目总分里分值占比很大。 开考前的走廊里,不少学生在临阵磨枪。夏梨和秋杳不在同一个考场,两人抓紧最后一点时间,靠在墙边,低声复习着关键的术语概念和作文模板。 直到预备铃响起,她们才将资料匆匆塞进书包,拿着透明的笔袋走进各自的考场。 秋杳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将笔袋放在桌角,便闭上眼,在脑中最后梳理一遍知识框架。 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道不善的目光。 赵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眼神阴郁地锁定在秋杳的背影上。连续几次模考,秋杳的排名都紧咬他不放,上一次甚至只差一点点就能超过他。 这种迫近的威胁感让他如坐针毡。加之之前外教Mr. collins那件事,他带头散播的谣言并未给秋杳带来什么影响,反而让她在班级里更沉默也更用功了,挫败感和敌意在他心里滋长。 这次大考的预估分直接关系到下半年UCAS预估分和校内推荐名额,他绝不能容忍秋杳爬到他头上。 于是,一个卑劣的念头在他考试之前产生了。 ——— 赵伟事先准备了一支外表普通,与秋杳常用的那款黑色按动笔几乎一模一样的笔,不同的是,这支笔的内部被掏空,嵌入了微型的电子信号接收器。 机会来得很快。 正式开考前几分钟,教室里还有些微骚动。另一个当时参与造谣秋杳的男生故意从秋杳桌边走过,状似“不小心”将她桌角一迭用来打草稿的白纸全部碰落到地上。 “哎呀,不好意思!”那男生语气夸张地冲秋杳道歉。 秋杳没多想,只是皱了皱眉,便弯腰俯身去捡拾散落一地的纸张。 就在她低头的十几秒,赵伟迅速侧身,手指探入她敞开的笔袋,将那支特殊的笔混入一堆相同的笔中,动作又快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考试正式开始,赵伟抬头注意到考场前方的监控头红灯刚刚亮起。 他正是利用上午的监控是在在正式开考前才能启动,给秋杳放笔的动作没有被拍下来。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秋杳全神贯注于冗长的阅读材料和分析题中。时间过去了约莫半小时,赵伟已经完成了选择题部分。 他觉得时机到了。 他先举起了手,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紧张,打破了考场的宁静:“老师,我,我好像看到那边有东西不太对劲。” 监考的张老师是一位教学严谨的中年女性,闻声立刻走了过来:“怎么了,怎么回事?” 赵伟指向秋杳的笔袋,语气愈发确凿:“就那支黑色的笔,我刚才好像看到它的指示灯闪了一下红光,我不太确定,但考试规定……”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考场里清晰可闻,瞬间吸引了周围考生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秋杳和她的笔袋上。 张老师脸色一沉,走到秋杳桌前,看了眼卷面上的名字,敲了敲她的桌面:“秋杳同学,暂停答题。” 秋杳从题海中茫然抬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检查一下你的笔袋。”张老师语气严肃,“里面是不是有不符合考试规定的电子设备?” 秋杳的心顿时一跳,依言拿起笔袋翻看。在她疑惑地拨弄着里面的笔时,那支被混入的笔或许是因晃动被远程激活,笔夹处一个极其细微的指示灯极快速地闪烁了一下,一直紧盯着笔袋的张老师捕捉到了异常。 “这支笔!”张老师立刻指出来,“拿出来给我。” 秋杳愣愣地拿出那支完全陌生的笔,大脑一片空白:“老师,这不是我的笔啊,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里。” 张老师接过笔,仔细掂量检查。这支笔的重量确实比普通笔稍沉,笔身结合处也有一点点缝隙。虽然无法当场断定它就是作弊工具,但结合赵伟的举报和刚才的异常,嫌疑极大。 “现在无法确定这笔的来源和用途,”张老师公事公办地将笔扣下,“考试结束后我会移交考务组进一步检测。秋杳同学,请你继续考试,但此事会被记录并上报。” 虽然没有当场判定作弊,但“扣下设备”、“上报考务组”这些字眼,让秋杳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周围那些怀疑和探究的目光就落了下来。 而始作俑者赵伟,低下头得逞的冷笑,假装继续答题。

(五十五)求之不得

考试结束的铃声余韵未散,学生们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考场涌出。夏梨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的秋杳,她快步走过去,侧身挽住好友的胳膊,顺着人潮往外走。 “杳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夏梨关切地问。 秋杳摇摇头,抿了抿唇,将考场里发生的事情,包括有人诬陷和老师的调查,低声细细说了一遍。 越说,她的声音越低。 夏梨听完,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肯定又是那个赵伟对吧,他是不是有病啊?造谣还不够,现在居然玩这种阴招,太可恶了!” 她看着秋杳苍白的脸,强压下自己的怒火,用力握了握好友的手,“别怕别怕,老师肯定会调查清楚的,一定会还你公道,这种烂人不值得影响心情,接下来还有考试呢,咱们先专心考试,考完再收拾他。” 秋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夏梨的愤怒和支持让她冰冷的手心回暖了一些。 是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考试,她不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就被打倒。 两人走到校门口,夏梨的家长已经等在那里。和夏梨道别后,秋杳独自一人去了三食堂。食堂里人很多,她没什么胃口,随便打了点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 食不知味地吃着,心里的郁闷挥散不去。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Lazy Dog”的头像,指尖在“拍一拍”功能上戳了戳。 屏幕立刻显示:【你拍了拍“Lazy Dog”的脸说:woc这是哪个大帅哥!】 看着这行字,秋杳仿佛想象出程斯聿自恋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驱散了一点点。 ——— 高三的考试比她们晚了二十多分钟才结束。程斯聿刚和陈柯桥走出考场,拿出手机就看到了秋杳的“拍一拍”,嘴角勾起。他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在哪儿呢?”他问,背景音还有些嘈杂。 “在三食堂呢,已经快吃完了。你们就近吃吧,别跑过来了,下午还有考试呢。”秋杳不想他折腾。 程斯聿在电话那头沉吟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距离和时间,然后说:“行吧。那你吃完先回寝室休息一下,别多想。晚上回家,我给你带好吃的。”他的语气异常正经,平时她一不开心,他就说给她买好吃的,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 但秋杳此刻心情低落,只是勉强扯起嘴角,声音有些迟钝地应道:“好。” 又沉默了下,在这种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刻,她忽然生出了倾诉的欲望,想从他那里汲取一点点力量。“程斯聿,”她声音轻轻的,“我可能……这次没考好。” 她没敢跟程斯聿说这件事,也没敢想更严重的后果。 电话那头传来他轻松笃定的声音:“没关系啊,世界上的考试可太多了,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一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 食堂窗外阳光正好,秋杳看着外面的校园,突兀地轻声问:“你说,为什么你的成绩一直都那么好?看起来好像总是很轻松。但是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搞砸了,该怎么办?” 她的语气里满满的落寞和迷茫。 程斯聿握着手机,走在林荫道上。 他回想起自己的学习经历。坦白说,他确实没觉得学习是多困难的事。 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和从小到大的顶级教育资源让他能轻易地抓住重点,举一反三。 刷题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梳理和验证思路的游戏,他早已习惯了周围人的惊叹和夸奖。对他而言,取得好成绩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秋杳刚刚来港城,一切都很陌生,鲜少受到夸赞,没人肯定她的资质,所以才会在这一刻感到迷茫无助吧,甚至会因为考试可能没发挥好而开始责怪自己。 和秋杳相处久了,经过上次的争吵,程斯聿已经渐渐学会站在秋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程斯聿正色,隔着手机屏幕,换上笃定真诚的语气,“你可以的,秋杳。” “我看过你的笔记和作业,知道你每天花了多少时间去学习。我很清楚你的能力和韧性。我相信你绝对可以。我说的可以,是说最终一定能达到你想要的目标。至于过程中某一次小小的失误?” 他轻笑一声,“那根本不算什么。” “每个人的起点和天赋可能不太一样,但正因为这样,努力才显得更酷更厉害不是吗?” “秋杳,”他的声音温柔了下来,认真道,“你是我见过最努力,最认真,最好的女生。你身上的优点多到数不清,我甚至觉得,我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一辈子都学不完。” 这些话,拧成一道温柔而坚定的声线,稳稳地撞进秋杳的心口。 忽地一下,她感觉心中所有的不安和僵硬都瘫软了下来,被一种暖融融的情绪所取代。 “谢谢你,程斯聿。”她轻声说,鼻尖有点发酸。 —— 电话那头的少年似乎又恢复了那副臭屁的模样,得意洋洋地说:“不过,听起来你好像很崇拜我嘛?” “啧,没办法,谁让我长得帅学习又好呢!”他故意拖着调子,显然是为了逗她开心。 秋杳原本那点感动瞬间被好笑取代,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刚才还说要用一辈子向我学习呢,怎么没见你学学我的谦虚呢?” 程斯聿本来正得意地等着她反驳,没想到被将了一军,愣了一秒,一时没接上话。 秋杳却自己笑出声,模仿起他刚才那种得意洋洋的腔调:“不过,看起来你也很崇拜我嘛,要像我学习一辈子?” 林荫道上,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迭迭的树叶,撒在程斯聿的脚下,他听着电话里女孩终于恢复了一点活力的声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一对已是白发苍苍的教授夫妇,正互相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大道上,低声交谈着什么,背影显得格外温馨而绵长。 一辈子……很长啊,可是她也在的话,每天应该都会很幸福很开心。 程斯聿看着那对背影,目光柔软,嘴角绽开一抹浅浅弧度,对着手机话筒,他回应她的问题。 “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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